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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三日 法爾茅斯港的帆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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呆坐在房間裏,宦怡菲望著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家具,哭笑不得。

她的東西都被好心人歸置過了,只剩一些隨身衣物之類軟塌塌的東西,當她發現行李箱裏的bra都被抽掉了鋼圈時,頓時有一頭撞死的沖動。

那種無害又軟又鈍的小鋼條,她能幹什麽?他們把她想成一個天才自虐狂了嗎?要有那能耐,她早就成為“某單位”的資深特工了。

走到窗邊,看到落地窗外白茫茫一團霧氣,她皺了皺眉頭,接著就作中彈挺屍狀,直挺挺倒到床上。

“真他媽不想活了……”望著天花板上的燈,忽然撞到腦中的感嘆嚇了她一跳。

這個信號提醒她該吃藥了,掏出瓶子,上面兩個長長的英文單詞有個好聽的中文譯名,“百憂解”,不知道哪位大神翻的,感覺跟喝茫了似的醉生夢死。

她就著水吞了一粒,回頭看到被床單裝潢得耳目一新的家具,立馬又吞了一粒。

也許小夥伴們的擔心是對的。

她的目光凝聚到腳上的紗布,厚厚的,像是清朝宮中那些盤兒靚心黑的主兒穿的旗鞋。恍惚中伸手用力把它扯下。傷口已經合攏了,白色棉布上有一灘深紅色的痕跡,她坐到床上,忽然用手去掰那條細細的創口。

“嘶……”

血珠再次冒了出來,她卻松開了眉頭。

“爽!”她放開那只無辜的腳,翻開平板的蓋子,對著APP說,“我就是無敵的M女王!”

“親愛的菲,你需要無敵S的救助。”那個人工智能的聲音陪她聊天。

“嘿,不錯啊!”她提起興致,“請問耶穌什麽時候再次降臨人間?”

“2012年12月21日,瑪雅人說的。”

宦怡菲“嘖”了一聲,這都過去一年半多了,她飛快地把更新建議記錄進郵件,建議改為“去看聖經吧,呆子!耶穌壓根兒沒空!”

剛敲完,又刪掉,改建議為無趣的“上帝與你同在”。

即便如此,比起跟其他人拍來拍去的應酬來,她畢竟找到了一個新的玩伴。

宦怡菲再次被熟人撞見在甲板上時,已是第二天上午十點。

本該清澈湛藍的海天,現在濃濃一片大霧,能見度不足5米,郵輪正以10節的龜速朝牙買加挺進。

這樣一來,進港時間就被推後了,不知道能不能在中午抵達法爾茅斯港。

正常情況來說,無論郵輪的速度是快是慢,十點鐘她該躲進被窩,但有一個人拖住了她。

崔曉姝端著小食和飲料送過來,發現宦怡菲正被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搭訕。

“這麽說,宦小姐祖籍在西南?”

宦怡菲微笑著點頭:“古語 ‘黔驢技窮’的 ‘黔’, ‘夜郎自大’的 ‘夜郎’。”

男人被逗得一陣大笑:“就沒個褒義詞嗎?”

“嗯,沒個好的。”

“其實我老家跟你家很近,”男人忽然變了個語種,崔曉姝聽他像是在用跑調的普通話說,“那我們說錘子個普通話呀!說各人的家鄉話是了撒,又不是聽不懂!”

宦怡菲尷尬了一下,鄭重地也讓普通話變音:“主要是出來太多年……”

“算了算了,”男人難過地擡手打斷,“你還是繼續普通話吧,好好的 ‘夜郎’話遭你說得怪糟糟的。”

崔曉姝看到宦怡菲眼睛下面全是倦意,還要應付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,靈機一動過去叫她:“怡菲姐,昨天請你修改的客房管理系統,改得怎麽樣?”

宦怡菲看了她一眼,站起身接道:“正好有幾個地方要跟你討論一下。”

跟陌生男人道別後,兩位影後就煞有介事地閃人了。

“姐你累不累?”送佛送到房間裏,崔曉姝還沒有走的意思。

宦怡菲把自己摔到床上,用語言暗示崔曉姝放她一人呆著:“還好,我睡會兒就可以了。”

“不,我是說你對什麽人都那麽好……呀——!”

崔曉姝突然鬼叫一聲,宦怡菲一頭霧水地望向她的驚叫源,那是她暴露在外的腳底,大概是早上洗澡的緣故,創口邊緣發白,口子裏一點點紅色冒出來。

“崔薩瑪你別怕,我這就代替月亮消滅它!”

宦怡菲抽一張紙按住,崔曉姝卻誇張地打掉她的手,從衣兜裏翻出一盒大號的創可貼,兩張剪好接起來,小心翼翼給她貼上,再在接縫處又貼一張。

“何必呢,蚊子吃的都比它多……”

崔曉姝搖搖頭:“感染了會死人的。”

宦怡菲啞然失笑,閉上眼:“我是嬌花嗎,這麽不經蹂/躪……”

“你是無敵的M女王!”宦怡菲羞憤地睜開眼,只見那小妮子翻開她的平板,沖著上面的人機聊天記錄嘿嘿傻笑。

“姐,你這是什麽軟件啊?”

宦怡菲後腦一陣銳痛,百憂解的副作用真是,倍兒爽!

她閉著眼睛滿足小姑娘的好奇心:“就是一個語言轉換器,錄入了全世界1600多種語言,3400多種語音和18種瀕危語言。除了那18種無法對話的活寶外,其他你說的只要不是火星語,基本上都能被檢索到並翻成目標譯文。”

“哇,都是什麽精怪會用到這種軟件啊?”

“額,比方說, ‘某單位’啦,不差錢喜歡到處找些野地瞎轉悠的驢友啦,之類的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焦誠羽要失業了……”

小丫頭興奮地跟智能軟件嘰嘰咕咕聊些什麽攻啊受啊的問題,竟催眠宦怡菲沈沈睡去。

兩個小時後,船長來敲門。

“收拾一下,最好你們的東西都帶上,靠港了。”

醒來頭發像稻草一樣的人,跟對平板噴了兩小時小九九口幹舌燥的人面面相覷。

“為什麽要……關門不就行了?”

老王一手摟著看神情百無聊賴的“鴨”,一手竟然也拎著箱子。

他神秘莫測地笑著說:“就怕遇到意外!”

兩人無語,但礙於情面,她們還是帶上了自己的行李。

正午十二點,神曲號歷經一天兩夜的海上純漂後,抵達海鷗翩飛的法爾茅斯金色海港。

霧氣時輕時重,輕的時候能看到陽光直射下來,重時連身邊人都看不清。事務部對著擴音器向游客們宣傳郵輪公司的自費項目,等船閘一開,無論是雙腿飄忽的乘客還是早已不新奇海事的工作人員,都像潮水一般湧下舷梯。

拿著小喇叭的導游各自帶著自己的游客向種植園、唐斯河瀑布、虎克船長之家和潛浮船散沙般蠕動,宦怡菲被崔曉姝攙著,在船上倒不要緊,現在多走幾步加上高溫的天氣,腳心有節奏地傳來激爽的刺痛感。

船上下來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,她還一步一顛地掙紮在海岸線上。

“姐,”有人拍拍她的肩,俯下/身,“來!”

宦怡菲訝然地望著那張往常寫著“傲嬌生物,屌絲莫碰”字樣的臉,“耶”一聲撲上去。

“謝啦一字翻,早就想騎你了!”

焦誠羽:“……”

宦怡菲笑著回過頭,熱情招呼崔曉姝:“曉姝要不要也上來?”

焦誠羽:“……謝絕。”

“餵……”宦怡菲撐起身,呆呆盯住身後。

“你們看!”

焦誠羽略略轉頭,看到崔曉姝露出平常看到他和二副時的木雞樣,而他背上的乘客顯然也沒有文明乘車。無奈只好轉過身,也一下楞住。

稀薄霧氣籠罩中,金藍分割的彎曲海岸線上,一艘黝黑的原木帆船停泊在港口,白色船帆已經收起,卻氣場龐大,令人神往。

三人走近那艘三桅帆船,船籍已經看不清了,歷經滄桑的船身散發出刺鼻的腥味。

“要上去看看嗎?”一個穿著皺巴巴的白襯衫,褲腳像農民伯伯般挽至膝蓋的黝黑男人朝他們招呼,他長滿銀白色胡渣的嘴上叼著一根煙,“每人20美金。”

原來是個不受待見的景點。

男人看出他們的猶豫,咧嘴笑道:“今天算便宜你們,這個寶貝兒可是艘不折不扣的捕鯨船,18世紀初的老家夥了,從博物館剛剛牽過來,因為味兒太重,還沒正式開放呢,以後可就不是這個價了。”

宦怡菲聽到是真正的捕鯨船就從她的坐騎上跳下來,付完錢招呼兩個小夥伴:“走走,開開凡眼!”

崔曉姝表情有點害怕,又有點向往,焦誠羽則是一如既往無所謂的樣子,看到那個傷殘人士興致勃勃開始爬舷邊垂下的繩梯,長發被海風吹得捆住臉,長裙飄蕩如風中的破布,傷殘人士每爬一階就發出歡叫,兩人只好拎著她的箱子也跟上去。

船舷離海平面大概六米高,三人翻過欄桿踩上甲板上並不費勁。

太陽從頂上直射下來,同樣一片海,因為身處的船只不同,竟然也有了不同的視覺觸點。船只的木料被陽光曬得發出輕微的聲響,桅桿上的繩索隨巨大的海風像蜘蛛網一樣飄動,船身散發出一種夏天在垃圾袋裏捂了一晚上的魚腥的味道。

“夢想成真——嗚——呼——”宦怡菲張開雙臂,擁抱越過船舷的海風。身後的兩人對望一眼,被感染微微笑起來。

一陣稀薄的霧氣籠罩船身,三人聽到一個奇特的聲音回應了宦怡菲的歡呼。

“咯咯……”

宦怡菲:“……”

好像是只雞。

三人大眼瞪小眼,那聲音的主人仿佛為了強調自己的言論似的,再次招呼道:“咯咯噠——!”

“長官,她罵人!……哎喲,夫人,罵得好……”

三人的註目禮中,水手艙裏走上來兩個人,還有“鴨”。

“喲,三位,抱團遛彎兒呢!”鄧啟明樂呵呵地招呼,“你們怎麽不去虎克之家?這船上什麽人都沒有,還不如那邊看表演,找漂亮姑娘帥小夥兒什麽的……”

一陣狂風吹過,一股劇悶的腥味堵住了鄧啟明健談的嘴。

“臥槽,咳咳咳……”他彎下腰,咳得快要嘔出來。

“走走走,下去吧,這兒沒法待……”

宦怡菲正想抗議,剛上來,還什麽都沒看呢,卻發現鄧啟明像撞邪一樣瞪大眼睛望著她身後,視野中,一道蜿蜒的藍光流竄橫劈而過,鬼魅一樣時濃時淡飄忽的白霧被風吹散,那三根桅桿上明明收起來的白帆,此刻張開了翅膀,隨著海風獵獵鼓動。

陽光從正前方射過來,朝東看的三人都瞇起眼睛。大中午的,卻像清早剛剛升起的初陽似的。
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船身的黝黑色變得也淡了一些,幾人都察覺到場景異樣,集體往垂著繩梯的船艏跑去,跑到船舷邊又集體剎車。

“哇靠……玩兒大發了……”

哪兒還有什麽法爾茅斯的繁華海港,哪兒還有金碧分明的沙灘和成串的白色豪華郵輪!

他們的船像一片烏鴉的羽毛,孤零零飄蕩在三面無垠的蔚藍大海中間,纜繩拴在一棵棕櫚樹上。棕櫚樹紮根的,分明就是一個小小的荒島,一條溪流從茂密的灌木叢裏流出,在跟船舷一樣高的土丘上飛流而下,形成一條微型瀑布,湮沒石沙,蜿蜒流進海裏。低矮的綠樹反射太陽的金光,四周鳥語陣陣,一頭長得像馬又像鹿的生物正從林間悠閑走到小溪邊,忽然四蹄趴開撲到地上,滿足地喝起水來。

眾人一雞噤聲,只有船長老王目光灼灼。

他臉上的皺紋都像舒展開了似的,微微笑著道:“來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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